我自幼住的东大街距里运河仅有百多米,生活在那里的20多年,几乎天天与里运河有交集,对里运河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愫。现在的淮安城区的里运河长廊,白天清朗明净,夜晚流光溢彩,我不由得想起青少年时期与里运河相伴的美好时光。
上世纪七十年代前,运河边人家,家家置有或大或小的水缸。家用水,有人家从水井汲取,但井水硬(矿物质多),多数人家还是用水桶从河里挑。六十年代初,还有挑水工脚穿草鞋,用木水桶担水。他们打着挑水号子快步穿梭于码头—大街小巷—住家户之间,后来挑水工多被收到市政上班,业余为一些住家户挑水。多数人家用水只好自力更生。靠运河近的人家淘米洗菜都下河去,连洗涮碗筷也爱到水码头上,用搓衣板搓洗好的衣、被放在水码头石阶上——捶、揉、漂,把乳白色的肥皂水在河水中浣净……
往往一条船就是一户人家,船家每天都会重复同一出戏。船主用带着长麻绳的小木桶将水从河里提上来,或用长柄水舀将水舀上来,冲刷船帮、船板;船妇持刀弄勺,烹饪食材,制作家宴;背着葫芦、套着银项圈、后脑勺留着小辫的娃娃被2米长的麻绳拴在船柱上,一条小狗或走动或伏下,不时空吠几声……船儿随着轻轻的水波在悠悠地晃动,早、中、晚,炊烟在船后舱上方袅袅扬扬,空气中飘着船家的饭菜香。
夏天赤脚在河里淘米是最为惬意的事。白色的淘米水引来一群群长不大的小鱼,它们争相吮吸淘米水中的精华,摇头摆尾,憨态可掬,在你的腿肚、脚踝和脚丫处游来转去,拱得人心里痒酥酥的。倘若你用双手去抓,它们都会倏地一下子窜得远远的,让你近身不得。
里运河让我学会了游泳。少年时代的我经常在炎热的夏天中穿着一只短裤头跳到码头附近的水里边消暑边学“狗刨”。13岁的时候,我随门口一青年在太阳落山后,从水门桥东边的水码头下水,勇敢地从河北岸游到河南岸后又折游回到北岸。后来仗着会水,在沟渠河网密布的洪泽水乡曾毫不怯怵地在20多米宽的闸河和水流湍急的灌溉渠中救过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里运河边的大人小孩都喜欢下河扑腾几下,姑娘也不例外。那时候,里运河水质好,北门、水门、再制盐厂、石桥等附近的河面是游泳者常玩的地方。狗刨、侧泳、蛙泳、蝶泳、仰泳、自由泳、捣猛子(潜泳)、踩水,各显神通。河面像开锅一样,浪花四溅,人声鼎沸。
最令人赏心悦目、扣人心弦的莫过在水门桥看跳水。每年夏天,总有几位游泳高手喜欢穿着三角裤站到桥栏上跳水,其中有一位跳技最高。他,1米65的个头,四方脸,黑黝黝的皮肤,常在水门桥附近的河底潜水摸东西。因为有不少到河底淘米洗菜浣衣的人的瓷盆、铁桶等物常被轮船掀起的浪卷走。
高高的桥栏杆垂直到河面足有20多米。他头不晕,眼不花,腿不颤,在栏杆上怡然自得地左顾右盼,双脚跟还故意地多次踮起,引得围观人愈聚愈多,着急的看客催他:跳啊,跳啊!这时,他冷不丁地猛力起跳,双臂向前,鱼跃而下,引来观赏者阵阵惊叹……大家纷纷趴到桥栏处,伸长脖子往下看,只见人扎下的水面,冒出从水底泛起的团团大气泡,半天不见人影……正当人们揪心的时候,跳水人却从落水处东面的10几米处冒出头来,紧张的人们才长吁一口气。
其他跳水的一个跟着一个岔开时间往下跳,但没有一个比他跳得好。有的身体曲线不美,没有鱼跃动作,有的是两脚并拢直下,俗称下汤圆。也有几个胆大的少年捏住鼻子,双腿并紧,两眼一闭,直通通地跳下去……大家向下一看,他们不一会儿就在落水的地方露出了顽皮的脑袋,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向桥上人骄傲地招招手,便向岸边游去。
过去的的冬天也是或阳光,或阴霾,或飘起雪花,但比起现在的冬天的温度低得多。逢上滴水成冰的天气,有人家还要下河挑水、淘米洗菜、浣衣服。河面结冰,要用捶衣棍把冰砸开,有时冰冻得厚,只能砸开一个不大的冰窟窿……潮湿的码头石级被冻得光溜溜的滑,行走其上须格外小心。1958年那年寒冬,零下近20度,里运河河面全面封冻,冰层很厚,一些胆大的人就直接从冰面上走到对岸。倘是大雪飘飘的日子里,天色暗红,白雪皑皑,河面犹如一条灰色的长丝带牵着被雪包裹的船舟,依稀朦胧,若有若无……简直是一幅写意水墨画。
上世纪六十年代前,里运河的大闸口是个刺激好玩的地方。湍急的河水从闸口翻滚而下,清江闸下口大塘里旋涡连连,令人目眩。船下行过闸,如临大敌,触目惊心;船上行过闸,需用绞关,提心吊胆,两岸绞关须在锣声的指挥下,铆足劲才能将船强拉过闸。船被拉过越闸位置时,船家就急忙把纤绳甩上岸,由脚穿草鞋的纤夫背上纤板顺着北岸向西溯流而上。(郭应昭)
融媒体编辑 潘永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