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还做你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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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广波          

杜卫东站在窗前遥望着天空，寥落的几颗星星点缀夜幕，让他不时发愣，寒气裹挟下的月光惨淡得与没有光泽的白纸一样铺陈在大地上。明月半倚窗，寒夜独断肠，他真想大声呼喊，释放一下心中积压的对母亲的怀念。

风雪迎春时，万家团圆际。杜卫东期待这个时节已经好久了，早早的他便与家人商量且达成一致共识，决定利用春节长假回老家看看瘫痪在床的87岁高龄老母亲。母亲远在千里之外的合肥，几年前因患脑出血并发后遗症丧失语言功能成了植物人，一直是由姐姐照料。他很清楚，这可能是母亲在人世间倒计时的春节了。再说，身在外地工作，几十年来自己陪伴母亲的时日屈指可数，每每想起心中满是酸楚与苦涩。

年关的脚步在人们期盼中一天天靠近，杜卫东深知，规范企业经营秩序、净化市场环境、确保百姓放心使用药械的任务迫在眉睫，等手头的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他想赶回老家探亲。身为单位业务骨干，这些年在工作与情感的天平上他总是失衡的，把太多的时间给了工作，更多的憾恨留给了母亲。

孰料天不遂人愿。正在一家人翘首期盼之时，一种新冠病毒引起的肺炎疫情突然爆发，肆虐之甚，从荆楚大地开始疯狂席卷神州，态势日趋严重，不仅如此，每天都有百人病亡。全国人民齐心抗疫，四面八方，千里驰援，向无情的魔鬼宣誓，奋力打赢一场与时间赛跑、与病毒抗争的阻击战。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在我国发生的传播速度最快、感染范围最广、防控难度最大的一次重大突出公共卫生事件。

武汉告急！湖北告急！！全国告急！！！口罩、酒精、碘伏、防护服、84消毒液……一切医疗及防控物资和医护人员一样紧缺。

“杜卫东同志，市联防联控指挥部物资保障组要求我局立即派人驻厂负责防护口罩的生产质量和数量调控，经研究决定我俩作为驻厂监督员，全力保障协调防控物资。”接到处长胡文兵的电话后，来不及多想，他一口应承。

年三十的这个电话始料未及。此时，杜卫东心中五味杂陈，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这一次他的天平又失衡了。他明白，考验自己的时刻到了。

疫情就是命令。初一检查完市场，翌日下午在做好必要的防护措施后杜卫东和胡文兵踏上征程，一起直奔数十里外的口罩厂。生产厂家驻地恰巧是全市疫情重灾区，一个在武汉打工的男子隐瞒自己的行程后到澡堂洗澡、逛超市、打牌，致使数名无辜的群众感染了病毒。当地政府根据传染病防治法，果断封城。

来到厂里，说明来意后他们便一头扎进工作之中。从了解企业生产情况入手，到帮助企业梳理存在的困难、协调原料供应......杜卫东以最快的速度进入了工作角色。“在这种疫情肆虐的特殊时期下，还真有人敢到厂里工作！”企业老总唏嘘中投来赞许的目光。

只有非常，没有日常。几天后第一批防控物资--五万只一次性医用无纺布口罩生产出来了，原来是要运到外市灭菌的，由于各个地方都已封城，经物资保障组协调，联系了本地的一家有灭菌设备的企业，杜卫东和胡文兵连夜押运口罩到这家企业，当天夜里开机灭菌，第二天上午和公安人员一起把灭菌后的口罩运回到厂里，等检验合格后提供给奋战在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和疫情管控人员。

目送一批批物资，杜卫东心生感慨：“想一想义无反顾投身抗疫一线的人们日夜奋战的艰辛，比一比救死扶伤前线医护人员的巨大付出，我在后方保障抗疫物资就不觉得辛苦了，只有每一个多一分同心、多一分共情，识大体顾大局，才能有家国一体命运。”

只是，无数次，他在梦中把自己幻想成一叶轻舟，超越时空的阻隔，静悄悄停泊在家门口，伴随左右伺候着病榻上的老人，真是一片伤心画不成。

“妈妈，恳请您原谅我，在您面前我是长子，在人民群众面前我是党员，是公家的人，现在老百姓需要我，我又是市场监管局药械经营监管处的监管人员，我不去谁去！？”杜卫东眼里擒着泪花。

 那几天，母亲似乎总是提着一口气，站在一旁的弟媳凑到老人跟前问道：“妈，您是不是在等卫东大哥啊?”话音刚落，老人心中有知地动了动手指。

是夜，天地一片沉寂，丝丝寒意从门缝中渗透进来，突然手机响了，杜卫东心头一惊，不祥之意愈加强烈，母亲没能熬到大年初四，更没有等到他心爱的儿子从远方凯旋便走了。噩耗传来，杜卫东的心如刀割般的凄凉悲切。此刻，母亲的好、母亲的累都化成了纵横的涕泪，母亲含辛茹苦的身影成了过往和追忆，他真想跪倒在母亲的身边大哭一场，弥补心中的遗憾。他给母亲建起了网上天堂家园，草拟了悼词。姐姐和弟弟们深明大义，决定由他们处理母亲的后事。

母亲火化后，一起工作的胡文兵才得知此事。杜卫东说：“物资保障是整个防控工作链条上的基础，在这非常时期，我不能回去，我一走回来就要隔离14天，整个环节就断了，不战胜疫情决不撤退！”

多少次梦中追寻，多少次心灵叩问，从入伍到转业，一次次承诺给母亲尽孝的心愿都因为工作无法兑现。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此一别，人世几回伤往事，唯余天地千载空悠悠。那段时间，杜卫东白天强忍悲痛拼命工作，晚上来到母亲的网上天堂家园，献花、上香、点蜡烛，对着电脑久跪不起，喃喃道：“妈妈，我在部队锻炼十几年了，转业到地方工作后，这是遭遇到的第二次特大疫情，上次的非典疫情我也参加了防控指挥部工作，历历在目，就跟打仗一样。您曾经教育我要好好工作，努力进步。现在人民群众正需要我，在疫情面前，我不能后退啊！如果有来世的话，我还做你的儿，给我一次为你尽孝的机会。”自古忠义两难全，他强压着悲痛，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由于家乡的疫情比较严重，暂时不能下葬。杜卫东要等疫情结束后再回去，取回存放于殡仪馆的母亲的骨灰，为母亲安放灵魂。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迎一片春来，等一场花开。百花烂漫时，瘟疫雾霾散。

编 辑：杨 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