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下“虫子旁”这三个字,我想到了朱赢椿的《虫子书》,一本“昆虫自己写的书”。这本书最特别的地方在于,书脊上那个作者的名字和书写这本书的作者并不是同一个“物种”。我想,这本书在标注作者名字时真应该写“朱赢椿&虫子们”。
我曾在整理办公桌抽屉时,发现半截甲虫的尸体。甲虫的头不知去向,它身体的硬壳却完整地保留着。也许是少了头的原因(我把它的头想象得过于狰狞了),当它轻薄却坚硬的身躯被我托在掌心里,我突然觉得它既美丽又悲壮。那是第一次,我毫不畏惧地仔细端详一只昆虫。大家可以想见,如果它是活的,我和它不期然地相遇了,那么一定是我的尖叫声引来了围观。
有一天,我发现一只飞蛾猝死在家中。它一定是循着光闯进了我的家,在沉闷的空间里飞寻了半天,既找不到草木,也看不见伴侣。它飞呀飞呀,绝望极了,就一头栽倒在厨房的大理石平台上。
很多天之后,我偶然发现了它。就在我嫌弃地捻起它的尸体,打算把它丢进垃圾桶里——就是那个瞬间,我一下震惊了,多么美的拓印呀。它身上的金粉把它完美地呈现在了厨房大理石的平台上,多么简洁的线条和柔美的姿态啊。总是这样啊,即使面对这样小小的美,我的语言也会失效。我对它最大的欣赏,最后表现在,我没有擦拭掉它的身影,如果它的身影能镶嵌进一块石头里,那么我愿意永远保留这份美好。
在某一个秋天的早晨,我曾经被一只洋辣子蛰到了手臂。它从树上掉下来,落在我的双肩包上,上车的时候,我不小心刮到了它。没错,是我刮到了它,而不是它刻意伤害了我。但有什么办法呢,当刺痛感汹涌地传递开来,我的本能让我毫无理性地杀死了它。
其实我很喜欢它小时候的样子,因为我觉得它小时候的样子应该像《花千骨》里的“糖宝”,我也曾在学校的墙壁上抓过一只正在缓慢爬行的“糖宝”,是那种特别好看的翠绿色。肉嘟嘟的身体,大大的脑袋,最可爱的是像用两“点”点上去的小眼睛。萌萌的样子特别惹人怜爱。
可是当从捻死一只虫子的复仇感中抽离出来时,我不禁害怕了。捻死一只虫子对于庞然大物的我来说太容易了,但我想起朱赢椿在《虫子书》里的话,那个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就像我们看虫子一样看我们的那个“存在”,想要捻死我岂不一样容易?想到这里,我不禁毛骨悚然。
宁静的夏天,我与孩子刚好在宁夏,爱美的我做好了防晒的准备,顺带也帮怕麻烦的孩子涂抹了防晒霜。也许是抹在我们身体上的化学品太香了,走在黄河古渡旁,几只蜜蜂,不时地贴着我们耳边飞舞。它们飞到我近处时,我不理它们,其实也不怕它们,因为我知道它们才没工夫伤害我。可是你呢,亲爱的孩子,你上蹿下跳,东躲西藏,大惊小怪。说实话,我是真的担心你会伤害它们,进而它们也会来伤害你!那时,我一定又会变成一个丑恶的人类母亲,为了保护我的孩子,去杀死几只无辜的蜜蜂。
我说了这么多,好像是赞美了昆虫的美,好像是认识了人类的本性,好像是悲悯的,又好像是敬畏的。其实,我只想告诉你,亲爱的孩子,我们都不要小看那些小小的昆虫,人很多时候真的不如一只昆虫那么坚强或伟大。
我的孩子,万物有灵且美,好好地去观察这个世界吧,大自然给予我们的智慧,有时候,真的就藏在一只小虫子身上。(郭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