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银盘似的月亮挂在墨蓝色的天空,温柔的清辉浸透着静谧的城市小区。已是午夜时分,傅霞和春兰手拉着手坐在水池边,亲切地交谈着,浓浓的情感似在温柔的清辉中漂浮。
那年秋天,傅霞才十四岁,转学来到了张桥中学读初中二年级。她高高的个子,面色白里透红,嘴巴大大的,嘴唇红润,走在校园内显得美丽而富有气质。她家刚从南京下放到苏北偏僻的乡村不久,她和同学们很少说话,一些顽皮的男生有时会欺负她。同桌春兰比她大两岁,留着长长的辫子,总是站出来保护她。下课时,她和春兰也是形影不离,两人很快成了很好的朋友。
傅霞一直在住校,星期六放晚学了,她拉住春兰的手说道:“姐,带我到你家去玩!”
“好,不过我家里穷,你可不要嫌弃哦!”春兰微笑着说。
于是傅霞背着书包和春兰一道沿着一条大河堤向前走去。凉爽的秋风徐徐吹来,两个女孩子手拉着手,一路嬉笑着。庄稼地里豆子长熟了,稻子也黄了。傅霞感到心情无比快乐,自从来到偏远的乡村,她第一次这样快乐。她到了春兰家,很受欢迎,于是住了下来。自此,她除了中午在学校吃饭,早晚都在春兰家吃饭。春兰家是个小院子,有时她和春兰做游戏、捉迷藏;有时她和春兰一起看书、听故事;有时她搓绳,春兰和弟弟小龙打草包。她们有时也到田野里去拾稻穗、割草等。时间长了,傅霞把这里当成家了。初中毕业了,傅霞迟迟没有回家,大姐来这里带她回家,她还是不肯。最后,春兰也劝她回家。她像受伤的羔羊,本希望春兰留下她,替她解围,可春兰却赶她走了,她流下了痛苦的眼泪。临走时,春兰送她,她拉着春兰的手说道:“姐姐,我舍不得离开你,你去我家住几天好吗?”
当时,春兰因为没有大人的批准,不敢擅自离开家,摇了摇头拒绝了。这时,傅霞头也不回随姐姐走了。自此,双方杳无音信。
春兰高中毕业,当上了教师,不久出嫁了。姐妹情深,她时常想起傅霞,希望找到傅霞。她到傅霞家下放的村庄打听,然而打听到的是全家回南京了,具体在哪里,怎么联系,无从知晓。春兰很向往大城市,以傅霞为荣,经常在朋友中夸耀南京有个自己的好妹妹。
傅霞尽管生春兰的气,但还是很想见到春兰。回城后不久,她邀姐姐和她一起来看望春兰。她们到了这里,这里大河扩宽了,春兰家的小院子不见了。傅霞向一位老奶奶询问春兰家的住处和情况。这位老奶奶告诉她们:“她家搬走了,春兰已经嫁人了,她弟弟得了肺病躺在家里呢!”姐姐拉着傅霞就走,说道:“我们不能去她家了,肺病是传染的,一个人被传上,搞不好全家都要被传染上!”傅霞听了,心里很难过,随姐姐离开这里回南京了。
时光易逝,转眼过去四十年。春兰已经是做奶奶的人了。儿子考上大学,毕业后在南京工作,并在南京一个老小区里买了房。暑假,春兰来到南京,住到了儿子家里。刚到陌生的地方,一直睡不着觉,此时她又想起了傅霞。于是,她试着搜索附近的微信号。突然,五百米以内一个熟悉的名字“傅霞”出现了,她抱着试试瞧的想法,去加对方的微信,在留言中写道:“我是张桥中学的春兰,你是曾在张桥中学读书的傅霞吗?”但等了好一会,对方没有回应。她失望地躺下睡觉了。
午夜,她的微信视频铃声响了,她一看是“傅霞”打来的,赶紧接通了。里面出现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特别是那张大大的嘴,接着传来了亲切的声音:“姐,我是你的小妹傅霞,我一直想着你,可联系到你了!”
“你真的是傅霞,你把姐想得好苦啊!”说 着,春兰眼泪下来了。
“姐,我们到小区里的水池那里见面好吗?”
“好,我这就去!”
不一会,两人都来到了小区里的水池前。“姐姐!”“妹妹!”两人亲切地拥抱在一起。一阵风吹来,吹乱了两人斑白的头发,两人仔细地端详着对方苍老的面容,眼睛里闪出惊喜的泪光。过了片刻,她们手拉手在水池边坐了下来。
傅霞感叹道:“嗯,我们都老了,一晃四十年过去了。”
春兰说道:“是啊,一晃孩子们都成人了!”
“你弟弟小龙现在怎么样?”
“我弟弟有一段时间得了肺病,很快治愈了。后来考上大学当了教授!他经常向我提起你。”春兰本想让傅霞知道小龙的妻子患病去世了,但没有说出口。
傅霞听了,为当初春兰家能摆脱厄运而感到欣慰,也为当初不去她家而自责和沮丧。住在春兰家的那段日子里,她不但和春兰结下了很深的感情,而且喜欢漂亮英俊的小龙。
春兰问道:“你一直住在这里?家里情况怎样?”
“嗯,一直住在这里,孩子成家后搬进新居了,丈夫患病去世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春兰听此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想到了弟弟,安慰道:“日子是自己过的,得好好过!”
傅霞点点头,拉过春兰的手兴奋地说:“姐,什么时候一起回老家去看看?走一走我们一同割草的田埂!”
春兰使劲地点点头:“好,到时候再带上小龙,我们像从前一样一同到田里去拾稻穗!”
两个人都笑了。
圆圆的月亮高挂在夜空,她们沐浴在朦胧的清辉中,将人生中堆积的厚厚的情愫慢慢地释放!
魔镜
方平放学后,往家里走去。天很冷,路上满是积雪,凛冽的西北风呼吼着。前面有个破庙,他进去避避风寒。推开大木门,院子里有个大香炉,香烟缭绕,进入后面的正屋,几案上放着财神爷的塑像,塑像前放着馒头等贡品。旁边,端坐着一个老和尚,老和尚正摆弄着一个大镜子。
方平走到老和尚身边,问道:“这个是什么镜子?怎么这么大?”
老和尚说道:“这个镜子不是一般的镜子,是神镜!你对着镜子照,它不仅能照出你来世是个什么样子,还能满足你现在的要求。”
方平一下子跪倒在老和尚面前,哭丧着脸说道:“我太穷了,我想成为一个富人!”
老和尚慢腾腾地说道:“孩子,你的要求能满足,不过有个条件!”
方平随口答道:“什么条件都行。”
老和尚说道:“那好,给你50万,你变老30年!如果不够再加。”
方平使劲地点点头说道:“给我再加!”
“再加10年,再给你20万!你不反悔?”老和尚问道。
方平此时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一个穷人一下子可以变成一个富人,这70万可以买房,可以买车,可以外出旅游,可以出入高档场所,他使劲地点点头:“好,绝不反悔!”
老和尚便让他照镜子。方平毫不犹豫地对着镜子照自己。
此时静候多时的一位老人拿出了钱,买走了。
方平接过钱,一下子变成了年近60岁的老头。他出了庙门直奔城里,买了衣服,买了房屋,过上了富人的生活。
方平潇洒了一段时间,回到家里,家里人都不认识他了。弟弟开始和他在一起玩,带他来到朋友家,朋友问:“他是你父亲吗?”后来弟弟再也不和他在一起玩了。
他和一位同学来到舞厅,舞厅里的美女见到他都是皱着眉头,避开他,去拉他的同学高高兴兴地跳舞了。他感到很窘,发誓再也不去舞厅了。
他一气,独自出去旅游。在旅游的队伍中,男女小年轻手拉手地走着,他独自蹒跚地走着,人们的目光总是避开他。他走在沙滩上,感到美女俊男们沐浴在海水和阳光中都是风景,而自己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同这风景显得格格不入了。
他开始沉醉于网络中,在网络中结识了一位令他特别心动的女子,两人很谈得来,女子多次约他见面,他都是推托了。他很想同她见面,但女子在网上曾说过不和50岁以上的人交朋友,女子把他当成40多岁的大哥哥,他怕见面后就再也没有这个能交心的朋友了。
他在读书时很爱一个女同学。他有了钱之后去追这个女同学,这个女同学见到他总是摇摇头:“你不是我的同学,我们走出去要被人笑掉牙!”他很失望,当看见女同学挽着男同学走在他的面前,难过地流下眼泪。
他开始到老年人中生活,他认识了一位老教师,时常炫耀自己有很多钱。当这位说去领工资时,他问:“你每月拿多少钱?”
老教师说道:“每月差不多一万!”
他诧异了,自己手中的钱已经不算什么钱了。
这天他刚出门,见到了自己的一个同学。他问道:“你们来有事吗?”那同学说道:“我们买了这里的房子,住到这里了!”他问道:“你们怎么有这么多钱买这里的房子?”那同学说道:“我们工作结余些钱交了首付,其他的用住房公积金慢慢还就行了!”
他的心里又是一阵酸痛,同学们正是富有青春活力的大好年华,他们热心于工作,生活不亦乐乎,而自己已经很老了。
他经常和一些老头在一起谈心,他感到同这些老头比自己还算幸福。然而老头们谈了自己很多青春记忆,有的说道:“我当初才30岁就当了书记,帮全村建起了水泥路。”有的说道:“我30岁就在大刊上发表了文章,50岁就成了大作家。”有的说道:“我和爱人一起读大学,一起在学校里教书,度过了美好的青春时光。”有的说道:“我和妻子跑过很多地方,经历过很多有趣的事情,生活充满温馨、和谐。”有的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就在外跑买卖,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做成了一笔笔大生意!”他听到这些感到自愧不如了,他的记忆中没有青春,他为青春的空白感到十分难过。
他去寻找那个小庙,想买回自己的青春。他茫然地走在曾经走过的雪地上,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小庙,无法再买回自己的青春了。
作者简介:施向平,《短小说》杂志副主编、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协会员、淮安区作协副主席,毕业于淮安师范学院中文系、鲁迅文学院第九届网络作家班,现在淮安区区委机关工作。从事业余创作三十多年,先后在全国和省市报刊发表小说、散文四百多篇,长篇小说在《铁军》连载,荣获中国小说学会“中国当代小说奖”、“井神杯”全国短小说大赛二等奖、两届袁鹰文学奖、两届淮安市文联重点题材签约作品等。先后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散文集《一盆无名草》,作家出版社出版小说和散文合集《乡村纪事》,新华出版社出版短篇小说集《人间奇缘》,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车桥战役》,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铁血淮宝》《烽火线上的月月红》等。
融媒体编辑 李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