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对中国既有的艺术史的形成和发展非常了解,对当前创作领域的境况极其熟悉,就会形成理性的思考和判断。寻根溯源,立足真实,不带有妄自菲薄或者不加分析的崇拜,就会发现,真正好的艺术家,一定是领悟到艺术真谛的那个人,是获得艺术“秘笈”的那个人。
大凡为艺术家写文章,是写熟悉的人,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为不了解的人写过文章。因为以我的脾气,我认为,生人一般不好“下手”。
艺术家江荣和我是忘年交。我和他一样都属兔,我又和他女儿同年,所以,无形之中多了些亲切感,江荣对我这个“兔子”也格外关照,我很自然地在他热情的“兔子”长“兔子”短中从陌生到熟悉。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乌镇,我并没有把画画这个词和他联系在一起。因为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夏万里、薛山这两个谢海的“发小”,就一并把他归为是和谢海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直到2016年我才知道,这个比谢海长七岁的大哥是和他一起举办过展览的艺术家。他们二人一起合办的展览名为“江荣谢海新水墨画特展”,举办地点为淮阴市博物馆(现淮安市博物馆),时间是在1991年五月。这是一场谋划了有些时日的展览,画展由淮安文艺界各单位和报社支持,还有赞助单位,更让人惊叹的是,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的展览开幕时,淮安文艺界大佬悉数到齐。年轻总是无畏没有尝试过的事所面临的困难,所以这场在当时引起轰动的展览,褒贬不一。让他们二人苦恼的是,如何向一个又一个好奇的询问者解释“新水墨”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是特别展?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玄妙?面对众多的疑问,两个年轻人没有丝毫的胆怯,他们直接、真实而有锐气。他们像笛卡尔那样游走在思想的峰峦与现实的平地之间,寻找属于自己的“罗陀斯”,在自豪与梦想中首次完成华丽蜕变的两个人,开始走向两条不同的路——不久之后,谢海出走,他先去了北京,随后南下杭州,一待就是二十多年;而已是父亲的江荣坚守淮安,一边工作,一边思考,一边画画,顺带每天吃吃喝喝。
20世纪80年代,中国上下掀起一股如何认识传统文化,如何科学地理解西方文化的热潮,并且在思想解放的情境中,当代文化迎来了一个爆发式的蓬勃发展时期。从对“文革”的反省批判转向文化、哲学层面的深刻持久的反思与研讨,思想文化领域掀起了对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重新解读和阐释的热潮,延及哲学社会科学、文艺创作与理论批评等多个领域,形成1980年代蔚为壮观的“文化热”,对1990年代以后中国的历史走向和文化发展产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影响。
“文化热”催生西方哲学思想在中国的传播,也带来了个性和思想的解放。在以古典乐和民乐为主要音乐表现形式遇到西方传过来的摇滚乐和港台的流行音乐,让经历过集体狂欢、个体自由刚刚上场时代的江荣欣然狂热。我想,江荣一边听着给他带来无限激情的音乐,一遍在脑海中幻想它们会有什么样精彩的画面,激动得实在忍不住,他效仿磁带封面小虎队的形象穿上了满身的牛仔,带着墨镜,目空一切,颇有“古惑仔”的派头。江荣在崔健的带动下唱着“一无所有”,开启一个理想主义者的精神追求:在那些与音乐独处的深夜,已为人父的江荣,用画笔记录荒唐而真实的青春,分享一个贫穷、遥远但也美丽、富足的故事。
“年轻有使不完的劲”,许多想法也因为年轻率性为之。没有经历闯荡陌生城市的江荣,在淮安怡然自得,小日子过的有声有色,多姿多彩。他是比较早下海经商的那批人,在淮安开起了广告公司,做起了设计师,这对他的审美要求又有了挑战,然而他在设计面前毫不惧怕,完成了很多很多设计项目。当公司开的有声有色的时候,他摇身一变,当起了国家公务员。和出走的谢海不同,坚守在淮安的江荣善于折腾,足够决绝,不停地制造惊喜。比如他喜欢听淮剧,是一个标准的“票友”;他是健身达人,每天早晨坚持锻炼,时至今日他的身材依旧好到让年轻人汗颜;他喜欢各种车,时尚的摩托车,改装的非常拉风的越野车……;有时又摇身一变,一身麻布衣、中山装,让人联想起斯文的白面书生。江荣有他复杂多变的一面,他爱思考,爱美食,爱生活,爱艺术。自从开始朝九晚五的公务员生活后,他的状态就是:白天上班,晚上画画。
和现在众多以职业艺术家或自由艺术家自居的人不同,江荣在工作之余的戏墨,颇有些怡然自赏的趣味。在高居翰眼中,中国画家的生活与工作是试图打破文人画家“寄情笔墨、直书胸臆、不食人间烟火”的神话,从实际的社会物质生活层面,考察不同阶层画家的状态,呈现他们如何与赞助人和收藏家交往,将作品作为社交的礼物与应酬,如何通过卖画来养家糊口,而苦于画债太多就草草了事或使用代笔,云云。但偏偏对江荣的画家生涯来说,就是附庸风雅,赞助人和收藏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所以他可以一味凭着喜欢,信手画丹青,画他喜欢的画,画他想画的画。
江荣生活的淮安,是典型的苏北平原,没有高山,一马平川。所以,不同于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山的温润秀丽,也有别于北方大山大河的苍莽与雄壮,苏北平原(长江以北淮河以南的江苏部分县市)是典型的里下河风光所在地。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对画家而言,最擅长创作的莫过于每天所见的风景。就如丹纳哲学中所言:“艺术是时代的产物,艺术的产生与发展取决于周围风俗和时代精神的产生和发展”。丹纳在论证这一学说时反复采用类比法,用大量的例子说明艺术与周边的关系。黄公望笔下的富春山,是他每天推窗可见的风景;黄宾虹的山,是他不停辗转的从歙县到金华、又从金华到歙县途中的四季变换。所以,江荣画他最熟悉的淮安,画他日常所见的里下河风光。在中国美术史中,里下河是极少去描绘的题材——相比于其他地区的地形地貌,里下河属于没有特色、比较难表达的题材。生于斯长于斯的江荣,有细致入微的观察,有吐故纳新的勇气,他用手中的毛笔把这一题材成功的表达出来,呈现出一种别致的风景。
但生活中,我们总希望“生活在别处”,总希望超越自身的生存状态,感受充实,在异域他乡获得艺术的惊喜。所以,历史上古人通过游历观察、目识心记来描绘其心中山水。表现的虽是眼前之景,画中笔墨却体现出文人的主观情感与学识修养。江荣就是单纯的喜欢画画,没有障碍,了无羁绊,他通过创作释放心中的激情与梦想。江荣没有止步于里下河,他也尝试画江南的山水,温润的,烟雾缭绕的,似乎只有这样的地方,才会是诗意的栖居之所。而他还没认识到的是,一个人的心灵归属是最忠实的,最不会欺骗人的,他画着画着,还是会回到他最熟悉的那一方土地。
进行过系统的传统水墨画训练,又画过油画的江荣认为传统水墨画没办法画,尤其是山水画,在表达意境上前人已经取得了相当高的成就,他们就像一座座高山,只能攀登,无法超越,而且,由于工作关系,他又不可能像古人那样行走于真山真水,细细观察,而且受设计生涯和画油画的影响,江荣一直尝试在水墨画构图、布局等方面作出改变。
江荣说,他最推崇把中国的山水画上升到一种至高无上境界的黄宾虹。他佩服黄宾虹作出水墨变革的勇气和无畏,所以,江荣的画里,有时候会有黄宾虹的影子,但又和黄宾虹拉开距离。可能用超凡脱俗、意象万千、浑厚华滋之类的字眼来形容江荣的画有点过时,但他确确实实在刚柔并济中用笔沉着,发展了气势雄强。
但江荣是不满足于止步黄宾虹的,他一直在探索水墨新的表达方式和变革,在构图和意境上下功夫。自从1991年他和谢海举办展览时运用了新水墨这个概念后,江荣一直在新水墨这个概念内进行探索,进行创作。很大程度上,这种研究是极其痛苦的,需要推倒重来,需要理清思路,一点一滴地记录下来,认识为什么要新和如何创新。激情从不会让他在意这些问题,这让一切最后变成一种死磕。
看看他死磕后的成果吧!那远山直入云中,山谷中弥漫着出岫的白云,近景溪流潺潺,远景水气和云雾氤氲一片,整个画面极尽深厚浑穆之美:又或者画面自左而右,上虚下实,回环曲折,层层递进,使得观者的视线随着松石泉流、烟岚云雾的走向而移动:在山峦中画家有意设置了几处房屋用以调节画面节奏,使得画面静中有动,生机隐现,确为一处可居可游的栖居之所;而倒映在水中有着坚硬棱角的尖山,虚实相映,刚柔并用,构图处理巧妙,形成一静一动的鲜明对比。中国山水画的布局多贴合风水学,讲究畅神和澄怀观道。看江荣的画,则画中山势负势竞上,泉流回环下泄,画面内敛而富有张力,充满激情又有深沉柔软得一面,宽广的精神与睿智的思想汇聚在方寸之间,不由得让人跟着画面走近艺术家的精神世界。
和当下一味追求形式感的艺术家不同,江荣迷恋的并非创新的最后成果,而是在传统功底下的改变所带来的即兴与自由。“画画会激动”,江荣相信不应让创新成为艺术家的压力,而是督促创作的动力。所以画画的体会和经历,在江荣看来就是要没有包袱地多画,画地多了,就有可以掌握的感觉。当宣纸被水打湿,他开始激动;当轮廓成型,他开始想象画面干了以后的面貌。那种感觉,让他兴奋,让他疯狂,让他在无数次简单且快乐的体验中,找到艺术的心灵归属。
文/吕明翠(著名策展人 美术评论家)
江荣水墨作品
水墨纸本 斜晖 (68*68)
水墨纸本 岸边住着谁的家(68*68)
水墨纸本 洪湖早春(90*68)
水墨纸本 春歌悠然(120*68)
水墨纸本 春至洪泽湖(120*68)
水墨纸本 故道摆渡人(120*80)
水墨纸本 山村归云(68*68)
水墨纸本 珠玉在山涧(68*68)
水墨纸本 春水放舟(100*34)
墨纸本 溪山静思(68*68)
水墨纸本 冬的对话(68*68)
水墨纸本 春山烟雨图(三尺)
水墨纸本 荒寒(68*68)
水墨纸本 自在(68*68)
水墨纸本 黄河高秋(120*68)
水墨纸本 高原(105*68)
水墨纸本 秋韵(136*34)
水墨纸本 仿王季迁笔意(68*136)
水墨纸本 致敬何怀硕 (68*68)
水墨纸本 水墨印象(68*68)
江荣简介:江荣,1963年出生于江苏淮安,祖籍兴化,现定居淮安,笔署:白之、法名、妙真,擅长油画、国画,其美术作品在传统基础上融合中西画法,并师法自然,讲究画意,崇尚革新,具有鲜明的时代气息。其作品多次被中央、省市级电视媒体及报纸杂志专题介绍。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敦煌创作中心创作委员、中国诗书画研究会研究员、淮安市神州油画院院长、淮安市清江浦区美术家协会副主席、淮安市职工美术家协会副会长、淮安市佛光书画院副院长、淮安市民革市委委员、淮安市民革文化艺术委员会主任、淮安市民革书画支部主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