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暑假,我跟女儿阿尔姗娜在呼伦贝尔草原上度过。
草原小镇上一向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因为没有路灯,黑灯瞎火的,晚上哪儿也去不了,所以当一个南方的马戏团,开车绕镇用大喇叭喊了一圈后,昔日安静的小镇,忽然间草一样冒出来很多人。
马戏团明显是一个家族草班子,有一对男女站在门口,用会耍金箍棒的小猴子,给人拍即时可出的照片。那小猴子穿了一身孙悟空的衣服,举着小棍子,像模像样地在男人肩上耍弄着,人群中有看着好奇的,都上前抱着那猴子拍十元一张的照片。耍猴男人的老婆,是个大肚子,看样子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镇上的女人便议论,如果生在车上可怎么办呢?男人们便插话说:生就生了呗,没看马戏团里另外三对夫妇的孩子,都已经可以帮忙扎帐篷了嘛!
震天响的音乐几乎引来了草原小镇上所有爱看热闹的人,当马戏团的人忙着扎起巨大帐篷的时候,对面的小卖铺也跟着沾了光,大家都纷纷在开场前去买吃的喝的。男人们照例一人两瓶啤酒喝着,有那么几个,已经有些醉意,在我抱着阿尔姗娜进帐篷后,扑通一声,坐在我的旁边,差点将我挤下椅子。台上笼子里有一只可怜的黑熊,正在震撼的音乐中,焦灼地转来转去,我总是悬着一颗心,怕它突然会来一声怒吼,而后冲出来,先将囚禁它的马戏团的三对夫妇,给咬伤了……
门票十元一张,只是进去后,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观看,马戏团的人做足了等待的功课。等得直让我有些不耐烦了,便抱着阿尔姗娜走出了帐篷,逗引一只大黄狗玩。天色已经暗下来,大而昏黄的月亮,挂在天上,阿尔姗娜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这路灯一样抚慰着整个草原的月亮。她大约第一次注意到这样清晰美好的月亮,“啊啊”叫着,示意我看。我们两个人,就这样站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在凉意沁人的夜色中,看了好长一会月亮。直到阿妈过来找我们去看已经开场的马戏团演出。
如我所猜,家庭作坊式的马戏团,在城市里完全找不到演出的场地,才会千里迢迢地开着大卡车来到这偏僻的草原小镇。牧民的好奇心完全可以保证这一晚上的收入。尽管,他们的演出内容实在简单,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只是训小狗、爬杆等简单杂耍游戏。阿尔姗娜已经有些困倦,我抱着她,看了一两个节目,便走了出去。
站在商店门口等贺什格图的摩托车来接的时候,几个喝醉酒的年轻男人,正在很凶地打架。店老板是个长相威武的男人,见他们在门口打架,影响生意,有些不耐烦,出来三拳两脚,就将其中一个打倒在地。另外两个大约也酒醒了,拉起被打倒的那一个,嚷嚷着要去别的地方再打。我看了有些担心,问开摩托的贺什格图,以后这些人,还会不会来店里买东西。他笑笑:放心吧,明天起来,他们就忘了,照样约着一起到店里买酒喝,否则,天天记着仇,活着多没意思。
一路上,我们像坐在小船上一样,在高低不平的泥路上,一边闲聊着,一边上下颠簸。阿尔姗娜却喜欢摩托车这样的交通工具,她很熟练地站在后座上,紧紧抓着贺什格图的衣领,机敏地看着隐没在夜色中的点点灯光和无边的草原。时不时地,她会为路边一群站立的大马,或卧倒休息的奶牛,惊呼不断。她如此迷恋摩托车这一草原上最普通的交通工具,以致于到了家,还不肯下来,非要贺什格图载着她坐在前面,在院子里再突突突地跑上一圈,才肯罢休。
后来月亮不见了,却有满天的繁星。我站在湿漉漉的庭院草丛里,抬头,很轻易地就辨认出了北斗七星、织女星与牛郎星。我就这样在夜色中,仰头看那浩淼的星空,许久。日间一切的烦恼琐碎,此刻都被这寂静的夜空洗涤。我在这个尘世,犹如初生的婴儿,洁净,单纯,美好。 (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