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随着城门口一声锣响,一个苍老的声音吼着:“开市了!”沉睡了一晚的上河镇于湾集市,便随着厚重的城门被打开的声响,变得热闹起来。随后,城门楼上的钟鼓敲响了。
城外的人们或挑着担子,或推着独轮车,从逼仄的城门洞里进出。整个街市上顿时热闹起来,叫卖声也响起来了。“平桥豆腐咯……”“顾家茶馓!”
即将辰时的当口,于太和银号的叫街伙计刚出了店门,吆喝了一声“兑换银元咯!今日官价……”却只见集市西面浓烟滚滚,整个于湾集镇顿时安静下来了,唯独冒烟的地方异常嘈杂。人们议论纷纷:“什么地方走水了?”有人道:“看方位怕是陈家玉行‘珍宝斋’的地界。”众人不禁唏嘘。
不大会儿工夫,几个身穿“勇”字号兵服的团练就赶过来了,手里拿着水龙。一直到了申时许,火才熄了,整个珍宝斋早已经残垣断壁。原来这些救火队只是防止火势蔓延,并不怎么救火。
团练围成一圈,防止人趁火打劫,而陈振国的妻妾在里面哭天抹泪。一个团总上前道:“都莫哭了,赶紧刨开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捡出来要紧!”陈振国的妻妾们这才停止哭泣,在一堆黑乎乎的废墟中找寻值钱的东西。
陈振国这天晚间才乘船进了内运河,出了码头立即雇了轿子前往于湾。等到了铺子跟前,看到眼前的景象,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把所有的积蓄拿来换取的红木家具,全部毁于一旦。
对面上河米铺的掌柜张元文走了过来,他站在陈振国的跟前,也没说话,默默地陪着陈振国。等陈振国回过神来走到珍宝斋的废墟里,把“珍宝斋”的门匾拿起来,张元文才回到自家的铺子里,跟小伙计说:“他动了,动了就没事儿!”
陈振国的几个妻妾尽皆走散,铺子的伙计们也都散了。珍宝斋的门匾已经烧掉一小部分,所幸那三个字并没有烧到。
这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他看了一眼,道:“二贵还没走?”二贵怯生生的:“东家,我没地方去呀。”陈振国问:“那就跟我一起要饭吧。”二贵道:“嗯,俺爹说了,要饭也要伺候着东家。”陈振国艰难地挤出笑来:“好孩子。”二贵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前年刚好进学,是个刚入学的秀才,不想父母因病亡故,家里困顿,无法继续读书,就自己典身在陈振国的珍宝斋当了小账房,混一口饭吃。二贵从灰烬堆里刨出一根扁担,两个箩筐。加上陈振国刨出的牌匾,这是陈振国剩下的所有家当。
晚些时候,张元文从铺子里弄了一盆白饭,几盘菜、两壶酒,又着伙计拿了桌椅板凳,在珍宝斋的门口摆了下来。陈振国凄凉地笑道:“让您见笑了。”张元文道:“这世上没什么事儿比吃饭更要紧,先吃饭,吃饱饭就是见了皇上也不犯怵!”
这一晚上,这主仆二人就在这废墟中度过了难眠的一晚。陈振国跟二贵说:“记住今儿这日子,光绪九年腊月初四!”二贵道:“记下了。”
凌晨时分,广济昌的坐堂郎中刘鹗前来问询,刘鹗乃是江浙名士宿儒,学贯中西,陈振国把衣服整理整理,这才起身行礼。
刘鹗笑道:“不经此劫,难以成人。陈掌柜,命中该有的,躲也躲不过。”陈振国这才流下了眼泪,他早就听闻刘鹗学识渊博,医术高明,又有怀仁济世之心,此时遇到刘先生询问,陈振国一直压抑的情感方才流露出来:“云抟(刘鹗,字云抟)先生救我!还望指条明路,重振家风为盼!”刘鹗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此番一无所有,这却是福不是祸!”
陈振国目瞪口呆:“请先生赐教!”刘鹗道:“珍宝斋经你接手,盈利如何?”陈振国有些羞愧,低下头道:“说来惭愧,陈某不善经营,何谈盈利,只是坐食山空!”刘鹗道:“既然如此,早一天毁掉与晚几年关门有什么分别呢?”陈振国更加目瞪口呆。
刘鹗又道:“如今你剩下的家当,就是你吃饭的家伙。我看你天资聪颖,正好要在这个行当里历练历练。想当年我在南市桥开烟草店,不足一年就赔得血本无归。你这几百年的老店,靠的是眼力和手艺,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陈振国听闻这一番话,大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这才打起精神,挑着担子,跟着二贵一起跑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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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姚风明,字清和,作家,诗人,媒体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