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魏然森《野地里的荞麦》有感
《野地里的荞麦》是魏然森创作的一部别具一格的自传体长篇散文。在这部作品中,作者以“荞麦”自比,用细腻的笔触勾勒出自己的成长轨迹,分享了丰富的人生感悟,同时也展现了沂蒙人民生活的变迁。读者在与文字的深度对话中,能真切感受到生命的坚韧顽强,以及作者对文学矢志不渝的追求。
童年与少年:苦难中萌芽的文学梦
魏然森的童年,阴霾笼罩着他的生活。1970 年,年仅 5 岁的他,遭遇了人生中重大的变故——29 岁的父亲骤然病逝,“……我只听到成堆的哭声……父亲躺到外屋的床上,脸上蒙着一张浅黄色的纸。低沉的哭声来自爷爷,绝望的哭声来自奶奶,嚎啕的哭声来自母亲,尖厉的哭声来自妹妹……我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这段描写,将那种悲痛欲绝的场景栩栩如生地呈现出来,让读者仿若身临其境。
少年时期,困苦与亲情的撕裂成为他生活的主色调。因爷爷是“富农”出身,一家人备受歧视。二叔、三叔、四叔的婚姻前途未卜,而魏然森作为老魏家的独苗,虽与爷爷奶奶更为亲近,却不得不面临亲情的艰难抉择。“早晨,奶奶打了个荷包蛋让我吃上,然后给我洗洗脸,整整衣服,揽在怀里亲一会儿,流着泪说,孩儿你走吧,让爷爷送你回你妈那儿去,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爷爷再去接你回来啊。我说我不去,我不回我妈那儿。然后跑到院子里,紧紧地抱着那棵奶奶在我出生时栽下的香椿树,呜呜地哭。”这段文字,将亲情的拉扯展现得淋漓尽致,幼小的心灵在无奈中被蹂躏。最终,他选择跟随爷爷生活,从此与母亲分离十几年,母爱与兄妹之情只能在夜晚的黯然哭泣中寄托思念。
生存的艰难并未压垮他,反而让文学的种子在困境中悄然萌芽。12 岁时,魏然森随祖父母闯关东,然而,东北的生活同样充满艰辛,初中仅上了半年,便因家庭贫困和疾病辍学。14 岁起,他在生产队放猪、放马。一次偶然的机会,在邻居家发现了《青春之歌》,这本书如同一束光照进了他黯淡的生活。他反复阅读,内心的写作欲望如火山般膨胀。即便受到四叔斥责,他仍坚定地说出“我想写书,我想当作家”的话。在东北那苍茫无际的大草甸子上,他以歌声排解寂寞,“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哎,好风光”,故乡的一切始终萦绕心头,成为他坚持下去的精神支柱。
青年农民:贫瘠土地上的文学坚守
1981 年冬,魏然森带着对故乡的复杂情感回归。此时的他,心中已燃起自信与阳光,故乡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变得美好起来。1982 年,16 岁的他,已然成为一名地道的农民,挑粪筐爬山送肥、起早贪黑做豆腐、饿着肚子卖豆腐,“这个春天,我咬牙挺过了爬山挑担的苦,也咬牙挺过了刨地磨破手掌的苦,在山风的吹拂与太阳的暴晒下,进入了皮糙肉厚的农民行列”,这是他对那段艰苦农民生活的真实写照。
但他并不愿被农民的身份束缚一生,对文学的热爱促使他在贫穷与劳累中坚持追求知识。他用卖葱的钱购买了《李白诗选》《青春万岁》《红楼梦》等众多书籍,开始夜以继日地阅读,试图通过知识改变命运。那本《青春之歌》种下的文学种子,在如饥似渴阅读的滋养下,终于开始发芽。他的第一篇小说《唉,雪妹》诞生,尽管这篇处女作未能发表,但它遵循着少年心灵的轨迹,有着真实的创作原型,承载着作者自身失学的苦闷,以及对生命平等的渴望。这部作品不仅留在了作者心中,更成为他文学创作道路上大胆实践的重要一步,开启了他文学世界中那扇透着阳光的大门。
军营时光:蜕变与成长的文学之旅
在沂蒙山这片土地上,无数农民子弟响应号召投身军营,魏然森也是其中一员。1984 年,他参军入伍,彻底甩掉了“家庭出身不好”的沉重包袱,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在沈阳军区某部担任后勤仓库保管员期间,他在战友的建议下,购买了《现代汉语词典》,凭借这本“无声的老师”,克服了阅读障碍,积累了丰富的词汇,为日后的写作奠定了坚实的文字基础。
在部队,他更是幸运地遇到了老首长朱宝太,这位亦师亦父的长者,引导他涉猎《哲学》《政治经济学》《逻辑学》等众多领域的书籍,为他打开了一扇“崭新天窗”,让他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世界,为他日后的创作奠定了思想基础。
写作的道路充满艰辛,魏然森白天认真完成工作,夜晚则在文学的崎岖山路上奋力跋涉。这期间,他完成了小说《沂蒙九歌》(再版改名《浮尘》)的创作,短篇小说《遗训》成功发表,中篇小说《初冬》也在《芒种》杂志上崭露头角。1989 年,参军五年的他,因工作表现出色,一人承担五人工作量,荣立三等功。这份荣誉不仅是对他工作的高度认可,更是他军营生活中璀璨的一笔。1990 年,根据外曾祖父讲述的故事创作的中篇小说《六月·七月》荣获“全国未来作家大赛”(即后来的“路遥文学奖”)一等奖,他的作品受到读者广泛关注,读者来信如雪片般飞来。
在部队的经历,不仅让他开阔了视野,更让他结识了贾平凹、路遥等著名作家,以及众多知名编辑、发行人。部队为培养军地两用人才,送他到辽宁大学与辽宁文学院合办的作家班学习,使他有机会系统学习了大学文科课程。在文化沉淀与创作实践的双重积累下,他的文学创作实现了质的飞跃。在作家班的两年里,他完成了长篇小说《白妖》,邓荫柯先生评价道,如果“《浮尘》是以农民的眼光看世界,那么《白妖》则是以世界的眼光看农民。”这无疑是对他创作的高度肯定。
《野地里的荞麦》:散发泥土芬芳的生活画卷
1998 年 5 月,魏然森从部队转业回到家乡沂水。他两次离开家乡,又两次回归,每一次都有着不同的意义。第一次离开是为了生存,而回归是出于对家乡的依恋和对新生活的向往,这一来一回充满了被动。第二次离开,他走进军营寻求发展,凭借自身努力从文学爱好者成长为作家。而转业回沂水,是他内心的主动选择。尽管在外人看来,这位已有些名气的作家回到家乡有些“吃亏”,但他的根在沂水,文学的魂脉也在沂水,这种选择有着内在的必然性。
《野地里的荞麦》几乎每一篇章都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具有浓郁的沂蒙山区地域生活特点和沂蒙山人的性格特质。书中描绘了作者自己的生活、家庭,以及亲朋好友、老师、伙伴,生动展现了一幅沂蒙山区农村生活的画卷。如《十六岁的担山人》中,“当我真的挑起不足 80 的两筐农家肥爬山的时候 ,我才知道这是极苦极苦的差事………因为不会换肩,肩与脖颈上的皮肉被扁担磨破,渗血不断,汗水一浸,恰似伤口上撒盐。扁担再压上去,再磨上去,疼得更加钻心。”真实地刻画了沂蒙山农村半大小子不服输的拗劲。
书中对生活的叙述多采用“白描”手法,质朴无华,没有难懂字词和华丽辞藻,却将作者的真实、坦然与宽阔胸怀展现得淋漓尽致。这种尊重生活本真的写作风格,不仅未降低作品档次,反而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让读者感受到作者的真诚与担当,这也是沂蒙山人内敛厚重品质的体现。
留住岁月美好:情感与责任的深情书写
在《自序》中,魏然森写道:“通过我这棵荞麦,为世间所有有着‘荞麦人生’的人们做一些挽留。”他在书中努力挽留着生命中那些珍贵的情感。
他成功挽留住了母子亲情。在《和母亲牵手》中,他为母亲洗脚、牵母亲的手,“她的手与我的手牵得很紧,很结实,而且脸上洋溢着无法言说的幸福!”曾因父亲去世、母亲改嫁而产生的疏离,在双向奔赴中逐渐消除,那份真挚的母子情重新回到心间,如涓涓细流,温暖着他与读者的心。
他也珍视祖父祖母的疼爱。童年失去父亲又离开母亲的他,是祖父祖母的疼爱让他得以坚强成长。爷爷的故事是他最早的文学启蒙,在他取得成绩时,爷爷满心喜悦。爷爷奶奶离世后,他们给予的爱成为他心中永远的护佑,传承的不仅是血脉,更是正直、心善、吃苦、忍让、担当的品格,这些品质助力他从苦难中逆袭。
他珍惜与妻子的爱情,在《风雪日》中,“风雪中那份手拉手的温情和洒在雪路上的幸福没有过去,并且深深地印在了我与妻子的心田,永远地伴随着我们”,描绘出爱情的美好与温暖。他将父爱毫无保留地给予女儿,为女儿的成长付出诸多心血,从送女儿上高中的忙碌,到为其选择专业的纠结,字里行间满是为人父的慈爱与对年轻人的殷切叮咛。
此外,他尊重家乡给予他帮助的伯乐们,扛起沂蒙山文学艺术的大旗,担任多个文学职务,引领沂水文学事业走向繁荣。他创作了《沧浪村庄》《越位》《错位》等多部小说、舞台剧、纪录片、影视剧等作品,其中《白雪英雄祭》更是他付出巨大努力的结果,他采访百余位老人,记录和阅读大量资料,最终该作品荣获山东省第十一届精神文明建设“文艺精品工程”奖和全国首届“浩然文学奖”。
魏然森如同一棵在野地里茁壮成长的荞麦,适应了贫瘠与风雨,始终保持对文学的热情追求。他用“魏氏笔法”将自己的成长经历与沂蒙山乡村的变化紧密相连,与社会政治经济的变革发展相契合,从个人成长折射出沂蒙山社会的发展历程。他的作品充满正能量与励志精神,展现了独立深刻的思想,以及对生活、对家乡、对国家的热爱与担当。正如爱因斯坦所说:“苦和甜来自外界,坚强则来自内心,来自一个人的自我努力。”魏然森用自己的经历与作品,为读者带来温暖、力量与启示,鼓励人们在人生道路上勇敢前行,追逐梦想。(陈 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