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文至此,这将是《疫中寻“毒”》的最后一篇随笔了。我一直在自问,是什么促使我在疫灾围城时,拿起画笔出外寻“毒”?
仅仅是受小画的蛊惑吗?不全是,熟知我的朋友一定晓得,我向来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已然决定的事情也往往能拖得山高水长。
是为了纪念、宣传疫情中的人与事?好像也不全然。事实上,我对美协或单位组织的这类创作活动总有些拖沓,甚至嫌类似活动妨碍了我自己的寻“毒”体验。因为,在我看来,别人要你交出的是一部小说,可我更愿意记日记。小说当然是给人看的,但日记却是用来自省的。记什么、如何记,得由心。
记得那年注册微信号时,我送自己一段签名:“各种不合时宜铸就的我”。其实,恰如其分。骨子里,我觉得自己还真有点唐吉坷德战风车的荒唐劲儿。不合时宜处,总有着“相对的处境、两难的纠结”。这份尴尬,别人避之不及,我却乐此不彼。因为,这种尴尬中暗隐着某种行动的张力,会生出别样的美来。看来,还是“毒”本身在引导我前行。
相对、两难处有很多,比如:风格与自然、抽象与真实、当代与传统、西医与中医、记忆与选择等等。凡此,精彩处比比皆是。
这里有两则公案颇为有趣,说来供君一品。
荷兰画家蒙德里安是艺术史上冷抽象的开山鼻祖。可少有人知道,他早期风景画上的才华丝毫不让他的同胞梵高。一样的情炙才浓,他的《红色的树》让人不由想起梵高的《星空》。但他的艺术贡献竟然是冷抽象。有人说这样两极的双重性格,不可思议!果然,有记载说他每每开窗,总会被窗外美丽的景色所诱惑,他真想去画,可他已经不能了,因为这么做无疑是在砸自己的招牌。为了招牌,就注定要不食人间烟火。
相对,英国画家卢西安.弗洛伊德,少年成名,早期作品是精细素描式油画一路,精致、阴郁、变形。30多岁时猛回头,用排笔厚刷出色彩浓烈的粗粝画面,直逼视觉真实。大师于2011年7月20日逝世,享年89岁。有视频见证,画家一直画到去世前一日。
风格的执守与视觉的真实孰重?
说回我自己,每每写生,旁人皆道我为景致所惑,属写实一路。其实自知,我沉溺的是那点、线、面与色彩构成的抽象韵律。萨特认为:“没有自在的自为是一种抽象的东西,这种自为是不能存在的,就像一种没有形状的颜色,一种没有音高与音色的声音不能存在一样。”换句话说,没有自在,自为将失去存在的基础,没有自为,自在将丧失存在的意义。正好,前些日,我在整理印象笔记时看到,2015年11月14日处赫然只记着“抽象的求真!”一句。
再就风景写生,一般认为更具某种调度的自由性,比如,为了画面的需要,画家可以自由的删减、挪移物象。这话不假,可我总是希望尽量避免使用这样的自由性。一处景致让我感受到美,那是因为其整体关系中确实存在着某种和谐的节奏、韵律。如果还没表现出来,可能因为还没有窥得理清它的路径与手段。就像西医与中医的区别,西医提倡手起刀落的切割,中医却重精微地调理。哪个好不好说,但我记得《中庸》曰:“极高明而道中庸”。尽管这种中庸之道往往让我这能力缺缺者狼狈不堪,但是,痛并快乐着,这很重要!
三月阳春,疫情是国内方平,天下又起,2020年铸定是整个世界梦魇般的记忆。当人类把所有注意力都聚焦在那看不见的病毒上时,忽略了陌上照常花开、春江依然水暖。台湾许倬云说:“空谷里花开花落,没有人看到,白开白落,因为它不在我们理解的世界里面。”我只望,未来某一刻,当自己念起2020时,这批小画能帮我回忆起那年还有春的气息。
朱乐蒙 庚子年三月初一 写于恣境斋
作品分享:
风雨欲来NO.1 12X18CM
白鹭归巢18X24CM
林中人家NO.2 12.5X24CM
春来了 24X18CM
朱乐蒙简介:
朱乐蒙,1970年1月生于上海。获亚洲(澳门)国际公开大学工商管理硕士学位、中国美术学院油画艺术硕士学位;同济大学人文学院美学博士在读。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会员。2008年,油画《惘2》入选第三届青艺节南方赛区高等院校视觉艺术青年展并获铜奖(中国文化部);2009年,油画《远歌》入选第十一届全国美术作品展(中国文化部和中国美术家协会)并获浙江省第十二届美术作品展铜奖。上海迈锡尼艺术品有限公司签约画家。